往事｜袖手烟云——于耀西与明湖牌香烟
2018-09-21 09:58 ·
作者 | 李耀曦
大明湖居济南三大名胜之首，文化含金量高，是块金字招牌。
当年拿这块金字招牌做商标，广而告之的商品颇为不少，而齐鲁烟草驰名品牌——明湖牌香烟，即是其中之一。想出这个好主意的聪明人，名于耀西，山东海阳县人。1927年他创办了“东裕隆烟草公司”，自29年始生产五种牌子的香烟：“嘉禾”、“斗鸡”、“进德会”、“华北”和“大明湖”，后来“大明湖”成为其拳头产品，驰名品牌。
于耀西“东裕隆烟草公司”所创大明湖牌香烟
烟草，是种洋玩意，译名“淡巴菰”。中国古人不吸烟，明代由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从欧洲经吕宋（菲律宾）传入中国。那时只有“水烟”、“鼻烟”和“旱烟”，没有“香烟”。刘鹗《老残游记》里的写的“二马车烟袋”，即是官场上招待客人的水烟袋。
香烟起源于美国，是晚清1890年左右输入中国的。时称“洋烟卷儿”。当时人们觉得嘴上插着棍儿，很不雅观，洋烟卷儿无市场。后来洋人通过沿街成箱白送、飞机空中抛撒等“先尝后买”手段，才打开市场。香烟虽“香”，但不是个好东西，有害身体健康，人人皆知。但这玩意儿作为一种生产行业，在晚清民初却被中国商人赋予了一种十分堂皇的意义，这就是：爱国。因此，当年不少民族资本家便提出了“不用外国货，不吸外国烟”的响亮口号，所谓“积极倡导实业救国”者也。
最早实行此番实业救国行动的是上海国货界领袖曾少卿。1903年曾氏在上海创办了“上海中国纸烟公司”，这是中国第一家民资烟厂。首枚香烟牌子，正面为曾少卿本人半身像，其背文云：“奇愤忽从商界起，一柱竟作中流砥，四万万人同一心，……吁嗟乎国家有人尽如公转弱为强，从此始”。颇有一种如救中国舍我其谁的气概。(yancaoye.comyancaoye.com)
烟草种植
有意思的是，五四运动中，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出品了“爱国牌卷烟”，图案是以五色旗构成个“心”形，上书“爱国”两字，背面则印有：“中国人，中国金钱，中国实业，中国权利，爱国诸君请吸香醇精美之爱国香烟”。而当“九一八事变”后，则有人生产了“马占山牌香烟”。烟标上印马占山将军抗日作战图景，绘有东三省地图，并以曾子“吾日三省吾身”巧妙地提醒人们不要忘记沦陷的东三省。
或许正是在这一时代大背景的引导之下，于耀西在几番商海沉浮之后，最终决定走大明湖牌香烟之路的。此前他涉足过多种实业，均以失败而告终。
南洋兄弟烟草公司
于耀西(1888—1935) ，1918年任东莱银行济南分行经理，加入济南商埠钱业公所。1921年冬济南裕兴化工厂改组为裕兴颜料厂股份有限公司，于耀西等成为公司股东，出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1922年5月于耀西当选济南商埠商会副会长。因竞选会长与刘兰阁发生矛盾，退出钱业公所，另立商业研究所，进行金融交易。1924年5月他当选济南商埠商会会长，不久被选为山东省商会联合会会长。时济南成丰面粉厂因扩张太猛和外粉倾销，资金周转不灵。董事车百闻向其求助。于以个人投资2万元，东莱银行给予信用透支200万元，使成丰面粉厂渡过了难关，因而任成丰厂董事长。
至此他实现了由金融资本产业资本的转身。几年后，一个重大机遇——也许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一次机遇，再次出现在他面前。1927年4月，于耀西购买了位于原经二纬六路220号一个歇业的榨油厂的房产和榨油设备，改称为“济南东裕隆机器榨油厂”，准备恢复榨油生产。但因当时农业歉收，花生价格猛涨，榨油无利可图，榨油厂无法经营。适逢天津卷烟业兴旺，于是他便购置卷烟设备，招收工人，创办了“北洋东裕隆烟草公司”。1929年烟草公司正式生产第一批香烟。此为济南机器生产卷烟之肇始。(yancaoye.comyancaoye.com)
当时于耀西东裕隆公司所生产的香烟“嘉禾”“斗鸡”“大明湖”等五种品牌，分为10支小盒装和50支大盒装两种规格。据1930年1月《济南市政月刊》2卷1期《济南市工厂调查表》刊载：1929年“东裕隆烟草公司投资总额2万元，月出70箱，生产‘嘉禾’牌等5种卷烟，月需烟叶1300磅。工人：男35人、女45人，每月平均工资24元，每日工作8小时”。这是东裕隆烟草公司生产情况的最早记载。
烟草公司旧照
1933年，北洋东裕隆烟草公司更名为“华北东裕隆烟草公司”。当时公司的一楼装有切烟机、烘烟机，并设手工抽梗工序；二楼装有两台卷烟机；三楼为手工包装工序。抽梗和包装工序最多时有计件临时工240余人，全部是女工。每日两班生产，白班从7时至15时；中班从15时至23时，日产24小箱，折合12箱卷烟。公司主要生产“大明湖”牌香烟。“大明湖”牌香烟一箱（5万支）售价100多块银元。1934年，华北东裕隆烟草公司的投资数额、工人总数和卷烟产量，均为济南同期民营烟厂之首。
东裕隆公司已经有比较成熟的薪酬制度。职工月薪从一元到八十元不等，经理为七八十元；职员十四五元，最高三四十元；卷烟技工满徒二十元，最高三十到五十元，手工计件的临时工人，日平均工资一元。正式职工过年发双薪，年终有分红，生产淡季还可带薪探亲，除领用工装、手套、口罩等劳保用品外，还可在厂里搭伙就餐，并可使用厂内澡堂。
然而于耀西这位济南实业界的强人，却命运多舛，多次遭逮捕牢狱之灾，而他创办的东裕隆公司，也在洋人的压迫下，最终宣告破产。
于耀西曾先后遭到张宗昌、日本人和国民党的逮捕。
第一次是1926年5月于耀西再次当选济南商埠商会会长。时张宗昌向济南银行、商会强行借款200万元，于持抵制态度。张宗昌下令逮捕他，他因事前得到消息，暂避青岛得免。第二次是济南“五三惨案”发生后，于耀西与何宗莲等组织“济南临时维持会”，于任副会长。在此期间，他以商会名义告知日本驻济南领事西田，新城兵工厂存有价值百余万元的军火，请其注意维护，勿加损伤。不几天，新城兵工厂所存军火即被日军销毁。于耀西向西田提出质问，遭下令逮捕，被迫逃亡上海等地。第三次是1929年3月于耀西返回济南后。4月国民党山东省政府由泰安迁到济南，下令逮捕“维持会”成员，于耀西被捕。同年12月，国民党济南法院对“于耀西汉奸案”进行审判。因证据不足，不久被无罪释放。(yancaoye.comyancaoye.com)
济南商埠旧景
蒸蒸日上的东裕隆烟草公司是在外资和官僚资本联手挤压破产的。
1933年后，在华英美烟草公司采取种种卑劣手段打压中国卷烟业。他们一方面成立稽查局调查各地民营烟厂的情况，还采取降价、赊销、倾销以及假冒民营烟厂产品、败坏其声誉等手段倾轧民营烟厂。另一方面行贿国民党当局，增加民营烟厂赋税，将税收增加4—5倍，使其无法经营。1934年，在华英美烟草公司改名为“颐中烟草公司”，夺得在华市场，吸收官僚资本，收买国民党政府官员，并通过法令，强令全国中小城市的民营烟厂迁往青岛、汉口、天津三地，否则不准生产。东裕隆公司和济南其他几个民营烟厂都接到迁厂命令。以于耀西为首，在地方法院打官司，反对迁厂天津，官司旷日持久。1935年后公司由于受到种种挟制，入不敷出，最终于1937年被迫停工。
自接到迁厂命令以后，于耀西忧愤成疾，于1935年病故，年仅47岁。
不过，虽然东裕隆破产了，创办人也忧愤而终，但大明湖牌香烟并没消逝，它从30年代、40年代、50年代一直延续到90年代。要说起来，在下可算一名“老烟枪”了。吸烟是文革中十八九岁时学会的。1968年知青上山下乡，70年代初返城进工厂当工人。这期间吸过多种牌子的香烟。其过程是不断从高级走向低级。从八角钱一盒的“火炬”牌雪茄，到八分钱一盒的“大众”牌香烟，无一没有吸过。火炬牌雪茄是精装锡箔硬盒，装潢十分讲究，可谓当时香烟中的贵族，大众牌香烟一股发霉味，据说烟丝是扫车间地面所得，烟盒则为白底无衬纸，可谓名副其实的“大众”了。吸火炬牌雪茄是刚被诱惑吸烟时吸的别人的，大众牌劣质烟，则是到了月底工资殆尽之时，迫不得已进的货。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鄙人平素里，经常的精神食粮，就是大明湖牌香烟。那时一盒香烟的价格，外地烟，“大前门”牌三毛九，“琥珀”牌三毛八；本人爱国，更爱故土，不吸外地烟，只吸本地烟。本埠香烟，“泉城”为两毛钱、“大明湖”两毛，“金菊”一毛八、“千佛山”一毛六、“大生产”一毛三，如此等等。本人取法乎上，就吸“大明湖”。
记得当时大明湖牌香烟，烟盒为蔚蓝色底色，正面商标为大明湖南门“丹坊耀日”牌坊，背面是什么图案，今已记不清了。(yancaoye.comyancaoye.com)
如今当年东裕隆烟草公司的后代济南卷烟厂已与昔日颐中烟草公司的后代青岛卷烟厂合并重组为“山东中烟工业公司”。而人们吸香烟的不良嗜好仍在继续。
可见这段大明湖牌香烟的史话仍有一述之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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