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枪戏说吸烟
2018-07-12 10:15 ·
作者简介：甘志坚，男，70后。湖南省平江县人。有多篇散文、诗歌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
戏说吸烟
甘志坚
人的一生会染上许多习惯，比如吸烟。虽然褒贬不一，毁誉有之，但爱者“甚蕃”吸食者众。上至达官贵人，贤者名流，下至贩夫走卒，渔樵耕读，吸烟于他们不过就是一个习惯。
在我们老家，媒人上门提亲，总会对姑娘吹嘘，你看这个后生一不抽烟，二不喝酒，屋檐脚下劈柴一码码，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哩。这是介绍这个青年没有不良嗜好，且节俭勤快。同样在老家，无论是途经歇脚，还是走亲访友，你落坐的人家，男主人敬烟，女主人敬茶，这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四乡八里的乡亲会说这个男的小气，女的不贤惠。此时烟成为了一种交际应酬的工具。(yancaoye.comyancaoye.com)
吸烟的人和不吸烟的人没有高尚和高下之分，只是各人习惯不同而已。当然，人生来是不会吸烟的，吸烟的人如果不是一时心智着魔，毫无缘由的也不会去参吸烟这个“欢喜禅”。比如孤独、烦恼、疲劳、倦怠、思考、高兴……甚至有时就是爱好。“不疯魔，不成活”是大师的境界，烟道中的许多“高人”早臻“不疯魔，不吸烟”之境，却如入毂中，而不自知。
我十五岁多开始抽烟，算是入行比较早的。其实，早在十五岁之前，偶尔也有过“吸烟”的经历。那纯粹是小孩心性。周围的大人都吸烟，我们觉得这是非常神奇的事：火光一闪一闪的，既不怕烫嘴，也不怕烧坏肠肚，还有两条青龙一样的烟从鼻孔中喷出来。父辈的烟是不敢偷的。我们几个将废纸裁成三寸长、寸来宽的纸条，把挂在屋檐下晾干的薯藤叶子摘下来捏碎，卷成纸烟筒，拖着猩红的舌头，用唾沫沿纸边拉过一线，粘拢，将喇叭口的一端塞住，躲在角落里吸起来。有懵懂的学着大人的样猛吸一口，呛得咳不过气来。有怪气点的把嘴闭上，让烟从口腔与鼻孔相通的通道中呼出来，似模似样，神气得不行。后来，我的“恶行”被父亲发现了，他命我脱掉罩裤跪在地上，用细竹桠做成的叫“牢花哨”的“家法”(打人不伤筋骨，皮肉受罪)，边抽边教训，小小年纪不学好样，还敢偷着抽烟。我犟嘴说没有抽烟，更招来了父亲的一顿好打，腿上、脚上全是“牢花哨”抽出的血痕，像一条条暗红色的小蚯蚓，面目狰狞。
父亲那个时候当民办教师，一家人的生活靠他微薄的工资和生产队补助的工分维持，日子过得艰难。他对我们兄弟要求非常严格，诸如不好好念书、不诚实守信、大手大脚、贪占便宜等不良习气，一经发现，结果肯定是抽你没商量。他从十几岁教书开始吸烟，但一辈子没抽过好烟。他抽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烟、红桔烟、沅水烟、建设烟，后来抽二角二分的火炬烟、岳麓山烟，最好的是二角八分钱一包的香零山烟，至于三毛五的常德烟和五毛的郴州烟，他是从来不问津的。父亲的烟瘾奇大，每天睡觉时必定要躺在床上抽两支烟才能欣然入梦。但有时抽着抽着就睡了，一次把蚊帐烧着了，一次把棉絮烧了个洞，幸亏发现及时才没有酿成惨祸。三十几岁时他狠心把烟戒掉了，此后没有抽过一根烟。后来我们兄弟抽几十元一包的烟，他也只是好奇，有时拿起一支嗅嗅，连连摇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摇头，是懊悔不该戒烟，还是认为现在的烟不如他抽的便宜货，无从得知。林语堂在《我的戒烟》中有如下文字：“我有一次也走入歧途，忽然高兴戒烟起来，经过三星期之久，才受良心责备，悔悟前非，我赌咒着，再不颓唐，再不失检，要老老实实做吸烟的信徒，一直到老耄为止……但意志一日存在，是非一日明白时，绝不令再受诱惑。因为经过此一次的教训，我已十分明白，无端戒烟断绝我们灵魂的清福，这是一件亏负自己而无益于人的不道德行为。”这位老先生以戏谑的口吻，告诉我们吸烟乃是“灵魂”得享清福，经此一次，往后绝不戒烟。二零一五年下半年，有人劝陈忠实先生戒烟，他说：“我就剩下这一个爱好了。”父亲一辈子不打牌、不下棋、不喝酒、不钓鱼，但他肯定没有研读过林老先生的这一大作，也没听陈先生讲过这样的话，否则不会连吸烟这唯一的“爱好”也弃之如敝履，实在是对身心的“摧残”。
初中毕业的暑假，乡村的晚上天气闷热，在虫鸣和蛙声中到处闲逛，是我们这伙刚从学校解放的人最开心的时候。我们常常三五个人坐在渡槽边上乘凉瞎扯。这时，烟成了几个准男人必不可少的“佐餐料”，虽然我心底里对父亲的那次教育很是反感，颇不以为然，但我尽量克制蠢蠢欲动的心魔，不受他们的诱惑。(yancaoye.comyancaoye.com)
在岳阳读书时，班上有不少城区来的同学都偷偷地吸烟。和我要好的两个同学可是有点烟龄的“烟民”了。一次，他们两个烟瘾发作，身上钱不够，找我凑了二块多钱买了一条龙山烟，就是那种颜色像雪茄，又长又细我们称之为“香钱棍”的，吸了嘴巴上有甜味的烟。他们两个推举我负责保管，我把烟锁在没有上漆的木箱里，他们要吸的时候跟我“申请”。久而久之，我想，吸一根玩玩也没什么打紧的，不真抽就是。后来，隔三岔五地我也跟着玩上一支。时间长了，我也就像那么回事地和他们抽上了。
真正心甘情愿放开吸烟是在一九九零年下半年，学校组织我们去长沙烈士公园参观。在由北往南的列车上，坐在我斜对面的一条汉子气定神闲地抽烟的样子深深吸引了我。这是一个大约五十岁不到的中年人，身材高大虎势，留着比板寸稍长的头发，微黑的肤色略显苍桑，轮廓分明的眉眼，英气十足。时值仲秋，天气还比较热，他穿一件蓝黑相间的T恤衫，壮实的手腕上戴一块硕大的手表，与宽大的巴掌很相衬。他把手支在桌板上，桌上摆着一盒红塔山香烟，打火机就搁在烟盒上。每过十多分钟，他就拿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股浓浓的青烟，悠长。他的目光变得深邃，盯着车窗外，脸上沉着得有点坚毅的模样，仿佛周围除了空气，什么都不存在，那叫一个“范儿”。当时我就想，吸烟还能把人吸成一尊神样，酷毙了。此后，我就死心塌地地加入了烟民的洪流，一直至今。
然吸烟近三十年，自然少不了遭遇到尴尬的事。头一桩就是女儿对我吞云吐雾深感不满。因为习惯成自然，有时没注意，我手里夹着烟到她房里去说话，才到门口，她就尖叫：“爸爸，你还好意思拿着烟进来！”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仿佛我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每次我就像做贼一样心虚，讪笑着快步退出，躲到阳台上去了。其次，吸烟是一桩很费金钱的事。近些年我抽二十多元一包的黄盒芙蓉王，工资的近三分之一都花在买烟上。有时囊中羞涩，而正好“口粮”断炊，为了在老婆手头要点烟钱，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但烟不能戒，档次不愿减，这时只能低三下四、低眉顺眼“厚黑”一下了。在经济学上存在着一种“棘轮效应”，说人的消费习惯易于向上调整，而难于向下调整，并且，在短期内，消费是不可逆的。我的切身体会是吸惯了好烟，你再去吸价格便宜的烟，那感觉行话叫做“炸口”。我常常想，虽然不够格抽芙蓉王这么好的烟，还惹老婆孩子厌憎，但我一不偷，二不抢，这样的烟能抽到老，就很满足了。
前几年流传着一个段子，说某电视台来采访本地一个长寿老人，问他有什么长寿秘诀？老人叭嗒着水烟筒告诉记者，他长寿的秘诀就是抽了一辈子烟。他问记者见过熏腊肉没有？老人笑着说新鲜的猪肉放几天就臭了，变质了，但是经过烟熏火燎加工成腊肉，放上大半年也不会腐烂呢！对老人的自我调侃，听的人自然会一笑置之。首届茅盾文学奖得主莫应丰，他“烟也是越呛越能抽。”得了肺癌后，医生叮嘱他必须戒烟，但他还是躲进病房的厕所里去吸。老人与莫应丰们的行为，在国家明令禁烟的今天，当然不值得提倡，但于个人而言，既无关小节，又无伤大雅，“心魔”已成，各人多年的习惯使然。只是世间许多的人和事，正应了王阳明所说的“破军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这句名言！
辛晓琪演唱的《味道》中有句歌词：“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不知要诱惑多少红尘中的少年男女。也许歌唱者无心，其实听者也不必在意，是否亲近或远离“烟草味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便好！(yancaoye.comyancaoye.com)
岳州艺文公众号专推高质量、高品位的优秀文学作品和书画作品，由长江信息报资深副刊编辑专业打理，欢迎来稿，敬请关注。
-
分页
- 1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