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只烟斗
2018-07-12 10:40 ·
之前上文学思潮的课程，老师在ppt上放了满满的32幅《坎贝尔浓汤罐头》，带着一丝狷狂的微笑，老师说，这节课我们来看看现代艺术到底是什么。浓汤罐头的下一页，是安迪·沃霍尔的一句话：“赚钱是一种艺术、工作也是一种艺术、最赚钱的买卖是最佳的艺术”。老师说这就是现代艺术，言语间的嘲讽仿佛在为自己看穿了现代艺术的劣根性而点赞。我的反应很慢，一直在想着那些罐头，直到下课才参透这满满的恶意。这种语调就像是“波德莱尔的作品是波德莱尔这个人的失败记录，梵高的作品是他的疯狂的记录，柴可夫斯基的作品是其堕落的记录”的论调一样，画布背后仿佛总是同一个人在提供着关乎自己的“秘闻”。
上世纪四十年代，刚刚踏入好莱坞的希区柯克买下了达芙妮·杜穆里埃的小说《蝴蝶梦》（Rebecca）的版权，相比于《牙买加客栈》，他对这本小说颇有微词：故事情节老套，相当过时。然而最后这部同名电影还是赢得了票房和口碑。电影里，总是在角落里窥探着女主的女管家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在小说中，最有魅力的还是永远的不在场者Rebecca。作为庄园的女主人，她从小说一开始便已死亡，然而庄园里的一切都有她的影子，绣有“R”的枕巾以及男主人的手绢，尤其是与之密切相关的海边小屋，都在不可说的氛围中处处提醒着读者，这才是真正的女主角，尽管她未曾露面。这样一个不在场的故事，甚至都不能构成罗生门，罗生门还有被遮盖的真相。尽管新来的女主人占据了极大的戏份，并不断收集线索力图找出当年的真相。最终的“真相”还是一个故事，而故事的主角Rebecca早已逝去，无人可证。
将《蝴蝶梦》的故事抽丝剥茧，似乎成了一个寓言，一个关于一切文本的寓言。正如安迪·沃霍尔所说：“我的画面就是它的全部含义，没有另一种含义在表面之下”，“如果你想了解一个真正的安迪·沃霍尔，只需看看的我绘画、电影和我的外表，没有什么东西隐藏其后”。作者成了那个不在场的Rebecca，而将这种对作者的无视发挥到极致，就有了罗兰·巴特的《S/Z》,这是对巴尔扎克《萨拉辛》的解读也即二次创作。巴尔扎克的小说大家都不陌生，《萨拉辛》却不同于其一般的现实主义风格，这篇小说与在此基础上创作出来的《S/Z》都不会让你失望。
《荒原》的作者艾略特曾说：“艺术家得随时不断地放弃当前的自己，归附更有价值的东西。一个艺术家的前进是不断地牺牲自己，不断地消灭自己的个性。现在应当要说明的，是这个消灭个性的过程及其对于传统意识的关系。因此，请你们当作一种发人深省的比喻来注意一条白金丝放到贮有氧气和二氧化硫的瓶里去所发生的作用。”而对于观赏作品的我们而言，却是这个化学反应里最重要的催化剂白金丝。回到那节课上，与其说老师带着不明所以的自信站在至高点上去嘲讽安迪·沃霍尔，不如说我们已经钻进了沃霍尔的套子，成了《蝴蝶梦》里那位刨根问底的新来的女主人，作者赋予的含义就如Rebecca那样附之无形，而我们的揣测与感知才是艺术品的全部。(yancaoye.comyancaoye.com)
（封面插图为比利时画家马格利特（René Magritte）著名的烟斗系列，画作下面的文字意思为“这不是一只烟斗”，这幅画在哲学领域引发了诸多讨论，福柯曾为此画著书，名为《这不是一只烟斗》）
花边针线工：凡凡
2014/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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