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烤烟叶
2018-07-20 10:08 ·
（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正月尾二月初，正是莳烤烟的时节。想来，故乡的田野里，那些至今还坚持种烤烟的人家，此刻正辛勤地忙碌着。
在故乡，种烤烟已有数十年的历史。在生产队的时候，各队都是在旱土里种植。分田到户后，一些懂得烘烤技术的人家，仍然保留着种烟的传统。种烤烟辛苦，收入却比种水稻大得多，而且只需上半年的时间，因此，这些人家就渐渐腾出一季早稻的水田用来种植烤烟，再种一季晚稻。以后，随着农药化肥人工价格的快速上涨，种稻成了亏本的农活，村人纷纷弃田抛荒，以进城务工为主。余下少数几户种烟的人家，趁机租赁水田，扩大种植规模，几十亩，甚至上百亩，雇请村里年纪大的剩余劳动力干活。
不过，于我来说，对烤烟有着深刻记忆，并抱有美好的情感，是儿时尚在生产队的日子。
那个时候，村里的烟草有两种，一是生产队大面积种植的烤烟，再就是各家在自留园土种的几株土烟。相比而言，土烟的栽培管理比烤烟简单，莳下之后，除了在灌菜时顺便浇点小淤（小便水）大淤（大粪水），捉捉烟虫，无需太多操心。土烟叶比烤烟肥大，且绿得深沉，在其生长期内，不要摘叶。盛夏时长到齐胸高，蓬蓬勃勃，整株自根部砍去，倒悬在屋檐下的竹竿或钉子上自然晾干。也有的人家，将砍来的土烟，一片片摘下烟叶，整齐夹在三两张比草席还大的篾夹子中层。有太阳的日子，将篾席抬到室外，斜靠在墙上照晒。要是下雨，则抬回屋内晾着。这样制成的土烟叶，要比悬挂的品相好，棕黄的色泽也更加均匀。村里的中老年男子，多偏爱吸土烟，力道比烤烟大，也更呛人。
烤烟的种植，劳动强度要大得多，付出的时间也长。(yancaoye.comyancaoye.com)
先一年的深冬，需在稻田撒籽育秧，这跟育种稻秧颇为相似。不同的是，稻秧的厢行是在浅水浸泡的秧塘里，而烟秧的厢行则是在放干水后晾上很久的稻田，而且表面要铺一层火淤。火淤是刨了稻田里的干禾蔸、田埂杂草、泥土、柴火，堆积焚烧而成，红褐色，用连枷击打粉碎，是很好的肥料，又透气透水。撒了烟籽的厢行，弓上竹片，覆盖薄膜，不久就会冒出细嫩的秧芽。对烟秧的掌管，至为重要。捂久了，会烧秧，苗儿坏死；天气严寒，又要防备冻着。这就需要有经验的农人，尽心看护。
翻烟土挖烟坑是一件很辛苦的活，费时又费力。烟土翻垦后，需按照大致相同的间距，成厢成行，开挖烟坑。每个坑，先得浇一遍大淤，而后用竹筛挑来稻田的乌黑软泥，一坑一筛倒上。待田泥稍干，再逐一用齿锄梳松开来。
烟秧满了一月龄，已两三寸高，油油得一片碧绿，到了莳烟的日子。烟秧连根带泥拔了，一层层码放筛子里，挑到烟土，一坑一株莳下。隔三四天，烟秧成活，叶儿舒展，浇上第一遍小淤。在之后的几个月里，随着烤烟植株不断长高，需经常浇小淤，浇复合肥，除草，捉烟虫，摘除烟杆上的侧芽和顶梢。有的日子，我也跟随父母去烟土，看他们从阔大的烟叶上捉下一条条碧青的烟虫，丢地上踩死，觉得很是有趣，也像模像样地翻着烟叶寻觅，弄得满手油污。
农历五月，天气炎热，底层的烟叶已经成熟泛黄，第一茬烟得摘了。一株烤烟，通常留七八片烟叶，自下而上，一层层采摘，一片一茬。每隔四天左右摘一茬，到大暑节气之前，全部烟叶摘完，前后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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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烟叶都是在大清早，家家户户的劳动力，一齐到烟土采摘，用竹筛装了，一担担挑回村。上午集中扎烟叶，以妇孺居多，在各自生产队烤烟房附近的屋檐下，或大树底下的阴凉处。大家各自坐在板凳上忙碌着，不时说说笑笑，身旁是满筛的烟叶，地上堆着乌黑的烤烟棍。扎烟可一人做，若两人配合，一个扎，一个添烟，就更快。四五尺长的烤烟棍上，绑着两根长苎麻绳，一根已在木棍的两端绷直绑着，另一根更长的活绳只绑住了一端。扎烟的时候，从活绳绑紧的一端开始，每两片烟叶叠为一块，叶柄朝上，穿过绷直的苎麻绳，活绳随之一绕，扎紧叶柄；而后，从木棍的另一侧将又一叠穿绕扎紧。这样彼此交叉扎着，烟叶就呈人字形跨骑在烤烟棍上，密密匝匝。这样的场合里，我曾多次做过母亲和姐姐的帮手。烟叶扎好，计工员登记了工分，各家将一棍棍的烤烟抬着，送往烤烟房。
烤烟房是一栋占地面积比较窄小的土砖房，瘦瘦高高，正面一道门，门旁一孔镶着玻璃，是观察温度计的地方，对面瓦檐下开着小天窗，从外面看，就像电影里的小炮楼。它的内部结构也特别：地面铺设着粗陶制作的大圆管（俗称河洞），曲回相连，是散热烤烟的主要设备，管首与地下的炉灶相通，管尾则连接着外墙的烟囱；墙上架有四五层木枋，层高仅容搭载扎好的烟叶；炉灶口在室外棚下深坑，生火，添炭，出炉渣，都在这里。
烤烟抬到这里，由专门的男子搭上层层木枋，塞得满满当当。而后封好门窗，生火烘烤。烤一房烟，通常需两天三夜，对温度的把控要随时注意观察，调节炭火的强弱。一般来说，烤温控制在三个阶段：前一天一夜除水，以38度到42度为宜；接下来是烟叶变黄，48度上下；最后一夜是干梗，60度略为偏上。在这样的盛夏时节掌炭火，辛劳与汗水可想而知。
熄火冷却后，打开烤烟房的门窗通气，一棍棍烤好的金黄烟叶，也从木枋上取下，送到生产队的库房，分拣成不同的等级，便于收购。又一轮摘烟叶、扎烟、烘烤，也随即开始。
烟土里的烤烟开出了一簇簇粉红的喇叭花，光光的烟秆上，叶片小而稀疏，一年一个轮回的种植到了尾声。除保留一些植株让它们继续生长，结实，以作种子外，余皆全部砍去。(yancaoye.comyancaoye.com)
这时候，晚稻已然插下。砍来的青皮烟秆，密密集集地塞在禾苗行间，任由泥水浸泡。十几天后，烟秆的外皮和内芯已经腐烂，一秆秆再捞上来，在溪圳里洗去泥污，竖着在地上顿一顿，那些长蛇样的白色内芯就滑溜了出来。烟秆晒干了，白白亮亮，一堆堆摆放，分给各家，是引灶火和夜里照明的好燃料。
挖烟土又接踵而至，秋冬的庄稼要播种，土地不能让它闲着。那些翻出来的烤烟蔸，在太阳下渐渐干了，村人捡拾起来，敲掉泥土，一担担挑回家，是煮饭煮潲的好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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