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负责给生产队采购和运送材料,令人羡慕和尊重。不知道那时候的父亲是抽什么牌子的香烟,我想,那时的父亲抽的应该还是算得上有档次的烟吧。
等我记事后,父亲已经被无情的光阴和艰苦的农活打磨成了一个粗拙的农村老汉。据说,当年政府一纸调令要把父亲提拔到县城公安局去工作的,可是父亲望着上有老下有小摇摇欲坠的家,就毅然决然地把飞黄腾达的机会拱手让给了别人,从此守着几亩薄地,在苞谷洋芋、猪羊鸡狗之间日渐苍老,变为了七个子女的父亲、一个瘦弱的乡村干巴老者。我们每每为父亲感到惋惜的时候,父亲总是点上一支“春耕”烟乐呵呵的说:“我要是去县里了,哪会有你几个鬼崽崽?”(当时的干部只准生三胎)。
记得当时父亲经常抽的香烟有“春耕”、“天平”、“大铁桥”等牌子的,那不算什么好烟,都是很普通很便宜的。父亲已然抽不起曾经风光时抽的“钓鱼台”了。在那个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非常贫乏的年代,抽烟成了父亲打发闲暇时光、人际交往和抒发情感的一种方式,在困惑、茫然、愁苦和劳累时,也是一种心灵上的抚慰。渐渐的抽烟就成了父亲的一种生活习惯。无论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院落井畔,父亲总是叼一根烟在嘴里,悠闲的挖地、挑水、背柴或是与人攀谈,也不用手去拿,讲话也不会掉,烟灰自然脱落,直到一支烟吸完快烧到嘴皮,才“噗”一声把烟头吐出去老远。(yancaoye.comyancaoye.com)
我总是很羡慕大人,能那么神气活现的抽烟,也偷偷拿过父亲的香烟,也悄悄捡起过父亲丢弃的烟头,躲在一边一个人学着父亲的样子,一个劲的吸,结果,总被或呛或熏,泪珠直在眼眶打转;倘若被父亲看见,是要责骂的,会说我们不学好。父亲也有主动允许我们尝试抽烟滋味的时候,那是叫“雪茄”的香烟,长长的细细的,含在嘴里还有甜味,我们都争着要吸。现在想来,那时不过是贪恋烟上的那一抹甜蜜罢了。
父亲抽完的空烟盒,总会慷慨的拿给我,让幼小的我心花怒放,用以折纸飞机,要不就在上面学写字画画,内盒的金箔纸用来粘贴木剑。父亲的衣服上总是有一股香烟的清香,我现在都认为父亲的味道就是烟草的味道,也是我最感到亲切和醇厚的味道,这种味道不仅仅来源于父亲的衣服,还来源于父亲经常上街为我用烟盒包回来的蔗糖上,来源于浓浓的父爱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姐姐们都长大嫁出了门,我们开始踏上了求学之旅,父亲已是两鬓斑白了。此时,家里劳动力锐减,负担加重,为了供我们读书,父亲变卖了所有值钱的家产,还欠下了几千元的债。父亲为了节省开支,就不再抽纸烟了,但又不会伺弄叶子烟。没有烟,父亲会倒下的,香烟已经是他生命中无法缺失的一部分。幸好,这时候,有些种烤烟的人家把烤坏掉卖不出去的烟叶,用工具磨切成细丝,摆到大街上去论斤出售。之后的十来年,父亲一直是靠抽这样的烟丝渡过的:买来劣质烟丝,在锅底抹点油,倒进锅去小火翻炒片刻,拌上少许白酒、蜂蜜等,用纸裹着栽到烟斗里抽。尽管如此,家里还是得买一条便宜的香烟放着的,万一来了客人,或是要请人做事,总不该拿自制的烟丝去敬人吧。我至今还记得,父亲曾经拿出一支自己舍不得抽的“金沙江”香烟递给一个本家兄弟,人家接过后,瞧也不瞧便扔地下踩了,兀自掏出自己的带把“钓鱼台”香烟吸起来。无法想象,父亲不知被多少人以这样的方式羞辱过。(yancaoye.comyancaoye.com)
后来,我和哥哥都相继离开了校园,外出打工,并且娶了妻子,家里的境况总算好了一点,父亲总算可以抽包装精美、正规厂家出厂的香烟了,但节俭了大半辈子的父亲又怎舍得花钱买包好烟呢,所以每次回家,我都会为父亲买条硬装“红梅”香烟,叮嘱父亲,想抽就抽,别省着,抽完再买,咱家现在虽然还是很穷,但不再会缺您老抽烟的钱了。
香烟,是父亲的魂哪。
文/吴庆钧(yancaoye.comyancaoy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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